一段時日的迷茫
在東興國小駐校的日子裡,我覺得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不是件易事。我的夥伴賈斯汀是個藝術家,他到這裡來的目的明確又堅定;相較於我剛從大學外文系畢業,每次在自我介紹時(恩,其實也不是自我介紹,我一直是被介紹的那個),總是被歸類為翻譯員。我心裡有些困惑,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,畢竟翻譯的確是我目前的專業,但我從來不覺得在東興國小,在見學旅工這個計畫裡,翻譯是我的主要責任。
在苗栗的第一週,我們拜訪了不少社區,像是南庄、苑里、公館等等,但老實說一直沒能真正與這些地方建立情感上的連結。每次拜訪店家時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我帶加拿大藝術家來看你了!」然後就是他們長達一兩個小時的對談(而在這以前是大概一個小時多的車程),其中我完全插不上話;我們捏了陶、刻了葫蘆小夜燈,但為了捏陶我聽他們說話聽了半小時,等雕刻夜燈更是等了兩個小時。
替自己定位
在這些活動裡,我好像一直找不到自己發言的機會。
於是我回頭找到見學旅工這個計畫在苗栗的安排。在這個計畫的前置討論裡,我們偶爾需要幫忙農夫們做事,但不巧我們來的這陣子不是農忙時節,最近開始施肥後我們卻也都有各自的事要忙,所以覺得很可惜,好像沒有很多機會好好認識附近的社區。在第一天到對面與村長伯打過招呼後,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了。我感覺我們一直在認識一些好像不會再見面、不會再有交流的人們,這樣的關係對我來說未免太過單薄。而我在東興國小的功用真的變成了賈斯汀的翻譯,沒事就替他聯絡材料搜集的事項。
但還好日子也不算永遠都枯燥乏味,我們因為切木頭而認識的文詣大哥在第二個禮拜的週末,帶我們去了不少苗栗有趣的地方。像是馬拉邦的瀑布秘境,還到別座山頭泡泡清涼的溪水。遊歷苗栗的確令人開心,但再回到見學旅工這個計畫裡,我好像沒有真的為社區做到什麼實質上的幫助。後來我想了想,在第一天與校長碰面時,就有聽校長提過,希望我們來學校,可以帶給這裡的孩子一些不一樣的東西,讓他們之後踏出校園,不會因為自己來自偏鄉而覺得不如人,對於這方面我很樂意和孩子們聊聊,而我自己也來自桃園的偏鄉,雖然比起東興國小是市區了些,但還算是可以感同身受。很可惜的是,除了第二週與賈斯汀一起帶小朋友們創作之外,我和孩子們接觸的機會其實不多。
我們都是山上來的孩子
賈斯汀開始創作後,孩子們的好奇心變得更明顯,時不時就會來幫忙,偶爾也會到我們住的地方串串門子。中秋連假結束後,我記得有群孩子跑過來和我分享他們連烤了三天肉,或是說自己只吃柚子不吃月餅,另一個說自己吃月餅不吃柚子。但即使是這些簡單的小事,也讓我覺得他們很可愛。
他們一樣七嘴八舌,有個小朋友告訴我他另一隻門牙快掉了,有另幾個孩子問我有沒有用雞糞施肥過,然後就開始分享他們最近施肥的事,甚至告訴我他們可以分辨狗屎跟雞糞的味道。雖然大家同時講話搞得我不知道先聽誰的好,我是第一次真切感到,自己和他們有很真實的互動。
「我們都是山上來的孩子啊!」有個小孩和我這樣說道。 「山上來的孩子咧!」另一個小朋友半吐槽地說。
我其實分不太清楚他們在說這句話時是帶著怎麼樣的情緒,也許只是敘述事實,也許是驕傲;而吐槽的那句也許有一些不屑,但孩子們都還小,我在當下也來不及辨認他們對自己身份認同的想法。
但我想到了另一個孩子,有個已經放學的下午,大家都回家了。我注意到剩下這個孩子還在幫忙挖土鋪磚,所以就稍微和他聊了一下。聊的時間不長,孩子也很靦腆,但記得他告訴我,他不太喜歡說客家話,覺得客家話好像怪怪的(而我只能告訴他自己也是近幾年才意識到客家話的價值);還說自己的英文不好。但我覺得,雖然孩子認為自己英文講得不好,卻還是願意獨自留下來幫忙一位溝通不良的人,需要很多勇氣和善良。
相處的時間太短了,我來不及和他們深談,感覺有些可惜。但不管怎麼樣,我希望大家可以因自己來自山上而真心覺得驕傲,他們會的東西,比我還要多得太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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