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東生大哥兩年前自台北回鄉,接下父母的農田,為自家的米創立境禪朗這個品牌。境禪朗取自台語「種田人」的諧音,另外也包含著兩種期待,希望心境上能如禪道一般寧靜,也希望農時的天氣能持續清朗。
身為池上子弟,高中時就得離開家鄉念書,之後大學、當兵、工作、成家,幾乎二十年不會再回到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。東生哥原本預計四十八歲再回到池上,因為家庭因素提早了返鄉計畫,在事業正要發達時卻得捨棄一切。雖然一些人生規劃被打亂,但他也就順應自然地說:「既然回來了,就好好做吧!」不過,剛回來時還是存在諸多不適應。前半年,東生哥說他就像遊魂一樣。習慣了都市作息,但池上大約八、九點就是休息時間,睡不著的他只能不斷滑著手機。
半年以後,兒子上了幼稚園,東生哥才有時間真正下田。甚麼都還不懂的他,和多數返鄉農夫一樣,先上了課、上網查資料、跟著前輩學習,就這麼一步步摸索。載我們到果園的路上,經過農田時東生哥下車紀錄了風向、稻田水量、秧苗高度和肥料吸收程度等等,他說記著這些才能掌握每塊土地不同的狀況,以後換自己完全接掌時,才能用更有效率的方式管理農田。就像是對待孩子那樣悉心呵護著。
除了種稻外,東生哥還有一處果園,採取草生栽培。用生態跳島的方式,不施農藥,留下部分雜草供昆蟲躲避,讓生態系能夠盡量豐富,像是這裡的每棵樹幾乎都有鳥兒來築巢,還有讓人聞之色變的鎖鏈蛇。東生哥笑著說,這裡現在還是他的實驗農場。除了佔據面積較大的酪梨有在販賣以外,還有幾株釋迦、柚子、楊桃、檸檬、香茅、秋葵等等,測試這塊土地適合種植甚麼。果園的邊界留下了高高的芒草,密集地護衛著這裡,在冬季時剛好能擋下北風,成為最自然的疆界。聽張大哥的介紹,不禁想起曾風靡一時的開心農場,但躍然眼前的有趣程度是千倍百倍。每走幾步就能看見不同作物,有的香味四溢有的顏色飽和,是大自然很美麗的一部份。
鮮綠色的酪梨。東生哥說酪梨樹要不斷修剪枝葉,讓細枝曬到太陽,才能長成堅硬的枝幹。
張大哥在北部的工作是室內設計師,返鄉以後擔心無法兼顧,也就停掉了以前的事業。但即便回到池上,也依舊保有設計師的靈魂。他看著農田,說以後就想在中間建一棟自己的房子,建得和樹一樣高,爬上去就能望遍自己的稻田,讓以後孫子們能夠盡情的玩耍。因為知道了風向,所以能造一個不需要冷氣、完全符合自然工法的屋子。張大哥邊和我說著這樣的藍圖,眼神也透露出些許幸福。他感慨的說,以前就只知道工作賺錢,拚命接案子。回到這裡以後有時間慢慢思考這些;有時間想著要過怎樣的生活;有時間陪著家人四處遊山玩水,才真正有生活的感覺。相較於都市,時常得面對人的那些勞心勞神;回到鄉下以後,只需要面對作物,順應自然,一切變得簡單許多。
「有田可以種,很幸福啊!」
朋友總是擔心他在鄉下過得不習慣,但他反而一點都不覺得。回到鄉下以後,酒不喝、菸也抽得少,在台北有的老毛病都痊癒了,也算是自然給他最好的回饋。
對於米的行銷,他是一點也不急。「我的田就這麼大,能種的東西也就這麼多,所以慢慢地走就好。」但北部的步調依然快得驚人,一下子就幫東生哥設計好Logo,還寄了一堆商標貼紙到池上。他說自己以前也是慢不下來的人,但回來以後就懂得很多急不得有它的道理在。
近期才註冊好品牌、設立好粉專,但提起他這幾次的賣米成果,只能以不可思議來形容。起初擔心銷量不夠,第一期時東生哥只準備了三百多公斤的米,沒想到供不應求;第二期產了一千多公斤,依然不夠;最近的第三期產量達三千公斤,竟然還是全部售罄。「我也沒想到北部人這麼愛吃米。」東生哥的眼神露出一些驕傲。離開池上,廣闊了人脈,豐富了人生經驗;現在回到家鄉,在朋友的支持下,讓自己的小農品牌推廣出去。這樣的循環是被人情包裹著的。
對這一世代的小農而言,種稻不只是種稻;賣米也不那樣單純。他們是盡可能想要產出好的東西。有別於農會收購,只分品種不分品質地進廠;小農自產自銷才能確保每一袋米都在他們的水準要求上。努力反映在勞力、時間、金錢成本,但這是他們始終堅持做的。像是牧羊少年一樣,當你真心想要做好一件事,全世界都會幫助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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